眠眠眠眠鸦

前:商稿解禁了，放出来吧。
不算是特别好的一篇。

一
金听见那疯了一样的捶门声停了。
空气诡异的安静。
随后他再次听见了丧尸的嘶吼声和不知名液体的崩裂声。有许多东西倒下了，还有急促的脚步，以及金自己的剧烈的喘息声。
这是一扇不算太结实的铁门，门把手上的漆已经掉光了。门框被压到变形，整扇门卡在里面，才救了金的小命。
然后金听见外面有人在尝试着敲门。
“有人在里面吗！”
安迷修！
“安哥安哥！是我！我！金！我在里面！”
金简直热泪盈眶。鬼知道他现在已经把安迷修当成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了。
然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安迷修隔着门确认了金的安全以后随便找了根撬棍，暴力拆除了铁门，最后还把撬棍留给金当作了防身武器。
尸潮在城里突然爆发的时候，金恰好在大街上，然后就被人流冲得不得已躲藏在了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最糟糕的是他的手机没电了，没办法求救，门外又总是徘徊着些游荡的丧尸，每隔一段时间就冲着他身上的活人气息来拍门，好不容易晃走一批，又被声音吸引来一批，循环往复吓得他心惊胆战。
不过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没什么人来的公共休息室之类的地方，还有些快过期了的应急食物在里面，这才撑着金过了这几天。
而安迷修相比起金，情况就要好了太多。尸潮爆发，他当时刚好正在武术部打练习赛，一出事就立刻疏散了部员到附近物资充足的地方避难，然后就提着双剑到街上搜寻有没有被困的幸存者，这才恰巧救出了金。
现在的问题在于接下来去哪里。
安迷修的想法很简单，他要继续去解救更多的人，而金的想法更简单，那就是一切都听安哥的，要是能在救人的过程中顺便遇见格瑞，那就更好了。
于是他们决定先稍作整顿，找点能用的物资，然后就赶紧离开。
金的手机没电实在是个问题，但幸亏他也是个有点脑子的，在一地的丧尸尸体里翻翻找找，居然真的找到了个适配的充电器，甚至还是闪充的。
不过这下他也终于是认认真真地近距离观察了丧尸。真别说，这丧尸长得和电影里的还真是不一样。它们没那么脏，除了身上的血污和从嘴角蔓延开的无法自控的涎水，以及呆滞的、无法闭拢的双眼，好像也与常人相似，大概是刚刚成为丧尸的缘故。想到这个，金也就又有些难过。
安迷修能好感受到他的情感。说实话，虽然他从前也参加了大小不少的赛事，但是到底都没有像如今这样真正的杀死一个“人”。
他不明白，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他不是个擅长动脑子的人。
可现在他必须向前看了。
他只能前进。
二
他们俩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原因是在金把手机充满电了之后立刻收到了格瑞的信息:加油站见。
安迷修对格瑞十分的放心。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学弟是个非常稳重的人，比起金要靠谱的很多。况且当务之急是必须确保金的安全。否则他把金救出来也只是让他快点送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奇异的引怪体质的缘故，或者说是这条路本来就人流量大。当他们穿越街区的时候，到处都是游走的丧尸，人行道上，电话亭里，甚至连垃圾桶盖上都蹲着一个。
这样下去迟早两人都成为丧尸盘中餐。
为了保证金的安全，安迷修还是决定分头行动，他尽量引开丧尸，至于接下来的路，只能靠金自己了。
金对于他的计划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是一个街区的丧尸，安迷修再怎么强，说到底也不过是比他大了几岁的少年人。这个计划等同于让他去送死。
可是金没有选择的余地。分头行动或许他还能找来格瑞帮忙，而如果再这样犹豫不决下去，现下死的就是两个人了。
三
最终安迷修彻底甩脱丧尸群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深夜了。他现在在另一片街区。不同的是这里属于快拆迁的居民区，比起之前在商业街遇见的大批丧尸情况要好些。
他游走在拆除到一半的房屋废墟间，只有手中的强光手电能带给他一丝宽慰。
断壁残垣间不时有一些轻微的、突兀的响动，一开始安迷修还要绷紧神经探查一番，后来发觉大抵是老鼠之类的东西经过，也就不再在意了。
只是当他回到勉强还算主街道的路上时，意外的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他迅速的躲到了附近的破墙后面，伺机观察来的究竟是人还是丧尸。
让安迷修松口气的是，不同于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来人的脚步声很稳，但也有些急促，运动鞋踩在碎石间，还能听见石头间摩擦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却在这空旷的夜晚让人无比安心。
安迷修从破墙后走出，准备同来人交流一番，却不想在看见来的是谁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甚至想要转身就走或者冲上前砍他两刀。
来人正是他的死对头——恶党雷狮。
说起来的话，雷狮和安迷修的渊源还挺深，俩人实质上是同校同级，甚至于曾经还是同寝，不过之后雷狮为了照顾在读高中的弟弟卡米尔而搬出去另租了房子，所以这段往事不提也罢。
只是安迷修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照顾卡米尔只是托辞而已，雷狮搬出去的理由，纯粹是因为两个人实在是太、不、对、盘。
雷狮天性张扬跋扈，而安迷修习惯了为人良善温和，这两个人自然互相看不惯，更别提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种超现实魔幻剧情。
而当前安迷修也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雷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异口同声。
四
最终在半逼问半激将下安迷修终于搞清楚了雷狮是来找堂弟卡米尔的。
据雷狮的说法是，卡米尔和他在尸潮爆发的时候走散，一开始是还能联系到踪迹的，然后就在两小时后彻底没了消息，估计是手机没电。
安迷修发散思维地暗想:“充电宝真是个好东西。”
说到卡米尔，安迷修其实对雷狮的这个堂弟印象很不错，至少比起雷狮要乖顺太多了，只是话不多。也成天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不过雷狮倒是很意外的没来挑衅他，只是到处翻找，看看有没有遗留什么痕迹，安迷修能感受到他十分地烦躁。
“我和你一起找吧。”眼看着人要走远，安迷修突然鬼使神差的喊出口。
“怎么，骑士大人是准备拯救所有人吗？即使是恶党的弟弟也一视同仁？”
雷狮像从前一样张口就是嘲讽，不过也难以掩饰话里带的一点小讶异。
大一时学校校庆曾经排过话剧，而安迷修和雷狮正是被话剧社社长凯莉硬拖去帮忙的两位主角。
安迷修本色出演的骑士是个坚持心中道义的角色，所以后来常常被同样本色出演海盗的雷狮嘲笑，不过安迷修也从来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对啊。”
雷狮没有对安迷修的耿直有什么表示，他习惯了，只是默认了安迷修跟他一道的行为。
两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只是沉默地走着。不时有阵阵微风吹来，带起尘土飘一阵，又突兀的丢下，传来呼呼风声。
这一片都大致找过了，本来人就不多，剩下的几个也都在之前被各自解决了，也并没有什么惊险的事情，所以俩人都有些松懈，雷狮持着的棒球棍甚至解除了战斗的紧张状态，被雷狮抗在肩上一晃一晃的。
不过平静一般只出现在暴风雨的前面。
五
“我操！”雷狮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刚刚用球棍抡飞了一只丧尸。
安迷修也有些手忙脚乱。他们现在在一片工地，之前还一点踪影都没的丧尸们似乎在他们踏进施工现场的那一刻就齐齐冒了出来，前仆后继争前恐后，不错过任何一个空档。
估摸着已经一两点钟了，天却有些灰蒙蒙的，笼罩着心头的不安。四处都是令人恶心的丧尸嘶吼声。
安迷修左手持剑刺穿一只丧尸的心口，随后它就被雷狮的棒球棍捶爆了脑子。
“我真庆幸当初你去棒球队我没阻拦你。”
“我也很庆幸你去了剑术部，否则今天你就是拖后腿的了。”
“在下即使不加入剑术部也能惩戒你这样的恶党。”
“你尽管试试，傻逼骑士。”
对话就这样突然结束了，安迷修再也没说什么。
实则他们也顾不上说什么了，丧尸突然增多，且源源不断的从各处补充而来，一时间也有些让人抵挡不住。
“先走！”安迷修转身又击倒两个丧尸，将包围圈暂时的撕开了一个缺口。
雷狮不得不同意安迷修的选择，毕竟再怎么牛逼也比不过人海战术。况且这还不是一般的人海战术，这是丧尸海战术……
最后他们不得不临时躲藏在一间独栋公寓里。
主人大概是不在家。其他的门窗都死死的关闭着，只是大门是被关了却没有锁的，大概是疏忽了。
“单身公寓？哼，倒是很适合你住。”
雷狮有些讽刺地冲安迷修说。
“说的好像你有对象一样。”
事实上，安迷修知道，只要雷狮想要，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事情，只是也不知道这少爷什么毛病，硬是没见他有过女朋友。
……该不会是……不行？
安迷修暗自腹诽，却不知不觉将心中想法给念叨出了声。
雷狮登时就想一棍子锤爆安迷修，想了想又咬牙忍下了。要“收拾”安迷修不急于这一时，目前还是两人的生命安全比较重要。
虽然说这是座单身公寓，倒是有两层的房间。大概是有人在合租的关系，所以房间也多。安迷修先在一楼的公共厨房稍微找了点能用的物资，然后就准备上楼看看。期间雷狮一直跟在他身后瞎晃，两个人都很累了，他也没多分出精力去说他什么。
天还是黑着的，似乎一直不会亮了一般，倒是颇有世界末日的劲头。安迷修不敢开灯，目前他们还不清楚丧尸到底是靠什么来确定人类方位的，若是通过视觉，那他开灯简直是找死。
“吱呀——”安迷修尝试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唔！”
安迷修被雷狮一把拉过，这一下把他弄得有些失去平衡。雷狮见状又拉了他一把，顺手拿棒球棒敲昏了那个仿佛镶嵌在门框里的丧尸。
安迷修是着实被吓了一跳，毕竟他们俩都已经在这栋房子里待了好长一会儿了，又一直没听见什么声音，这下突然又冒出个丧尸，难免要有些惊异害怕。
雷狮倒是干净利落地把俯趴在地上的丧尸爆了头，就拉着安迷修下楼了。
其实雷狮心里也有些后怕，毕竟都是人，碰上这种突发事件总是要惊吓和害怕，然而更多的是一直没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大概有那么一丝的对安迷修的担忧？
把丧尸尸体塞回它原来的房间后，安迷修在心里小小的分析了一下，终于还是得出了可悲的结论:房间的主人大概是在被传染后却不自知，迅速逃回了家里，然后锁了门窗，为了能够让其他室友能进来，所以特地没有锁楼下的大门。不过可惜了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白白葬送在了这里。
六
在安迷修还在伤春怀秋的时候，雷狮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头，
他好像有些发热，动作也迟钝了很多，闻见血腥味也没有那么恶心了……他觉得，他，也许，大概，很有可能，是感染了。
他也没打算瞒安迷修:“安迷修，我好像感染了。”
“什么？！”
“我说我可——能——感——染——了。”雷狮拖长音，好像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一般。
安迷修还是满脸的不置信，他甚至抛弃了良好的教养，紧紧抓着雷狮的肩膀晃了晃。
“我操你妈你别吓我？雷狮你他妈真的感染了？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没耍你，我好像开始发热了。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说罢雷狮就把自己关进了一间检查过的安全的房间里。甚至妄图于锁上门不让安迷修进来。
安迷修是真的急疯了，他一脚踹了门，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总之是，他不能让雷狮死，雷狮是不会死的。
他顾不上雷狮诧异的目光，冲进来撩起了雷狮的衣服。
“这么着急？死前还想和我来一发送终炮？”
安迷修满脸酡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他没关注雷狮的话，而是在乎雷狮身上的那几道伤痕。
大部分痕迹很旧，应该是从前打架或者训教受的伤，只是没有好好处理留了疤罢了。而在其中的两条细小的抓伤却尤为明显，猩红猩红的颜色，凸显出不寻常来。
“……你的伤……你是不是……”
是不是刚才被抓的？
后半句安迷修没有问出口。雷狮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理会他的话。他们就那样僵持在房间里，好像两具雕塑。
他好像终于放弃了什么，又好像抓住了什么。安迷修一步步退出房间，静静地下了楼。

七

雷狮靠在床沿，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仰头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他听见有十分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里。
“呼……”
好吵。
雷狮皱着眉，过了好一会，他才发觉那呼吸声来自自己。
他浑身冷汗，腹部的伤痕有些发麻，又有些发烫。空气凝固着，又让他感到忽冷忽热。
雷狮的听觉忽然就病态地敏锐了起来。他听见有人在楼梯上频繁又杂乱脚步，来来回回，不时停顿。大概是安迷修。
人们总说在死之前会有走马灯，雷狮不确定变异算不算得上是另一种死亡，但他的脑中确实出现了许多叫他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意想不到却情理之中。
他在朦胧间感觉回到了大一每天跑操的日子。同样是喘着粗气，他还站在棕红的塑胶跑道上，远处有正在喝水的安迷修。那时他们还不是特别熟，周围好像还有其他人，他看不清了。安迷修还是那一件白衬衫。他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点汗，正巧他回过头来，于是他们对视。
更多的就看不清了，因为他又一次闭上了沉重的眼。
“呼……”
但是好像还有别的呼吸声。越来越靠近。
门好像被踹开，然后他看见了安迷修那个傻逼。
安迷修好像冲过来说了些什么，雷狮听不清楚，却感觉自己在笑。
他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在对自己说。
“嘿，你好像喜欢这个傻逼”

八

安迷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不是擅长于动脑子的人，迟钝，又不肯面对一些明明很清楚的事实。
但他觉得此刻他该回到那个幽暗又狭窄的房间里去，回到雷狮的身边去。
他需要自己。他也许不需要，但是安迷修突然觉得，自己会需要他。
于是他踹开了并不结实的房门，看见雷狮靠着床沿瘫坐在地板上。
“雷狮……你清醒一点！别睡过去！”
安迷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大抵是一些废话，也不知道雷狮听进去没有。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雷狮的喘息声像是野兽喑哑的嘶吼，破碎又急促地炸裂开在耳边。
安迷修先是半蹲半跪在雷狮面前，他紧紧抓着雷狮的肩膀，雷狮也在颤抖着，隔着柔软的布料，他能感觉到雷狮体表的高温。
然后他把雷狮摁进了怀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当前的境地。仿佛他的身体与雷狮的身体开始同步，同步呼吸，同步体温。
同步当前这炙热的痛苦。
“雷狮……雷狮……你清醒点，听我说……”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过来……你最好去死……算了，你还是活着吧……就当是为了，为了卡米尔！或者，或者说，为了我……”
“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窗外突然泼下大雨，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间歇的电光中，安迷修依旧抱着雷狮，他感到雷狮安定了下来。
迟来的睡意折磨着安迷修的神经，他的情绪极度高亢，却又生理性地犯困。
混混沉沉间，他听了一夜的瓢泼雨声，听见雷电的怒吼。
雷狮依旧昏睡。

九

天亮的时候，空气依旧潮湿。木质的地板冰凉，安迷修最终还是扛不住，就这么抱着雷狮睡过去了。
雷狮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长久不变的姿势让他全身都发麻。
而当前的状况也让他呆滞了一秒:他，和安迷修，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相拥而眠了一夜。
“卧槽。”雷狮没忍住。
写一下倒是把安迷修吵醒了。
“大早上的折腾什么……雷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安迷修似乎也察觉到了当前尴尬的境地，赶紧起身把使了劲把雷狮拉起来。
却不想雷狮一个趔趄软倒在安迷修身上，180的大高个子压的安迷修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你被咬了以后还瘫痪了？”
“闭嘴，你他妈才瘫痪了。老子腿麻。”
“哦……”
雷狮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安迷修，安迷修也就随他抱着。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安迷修终于伸手，回抱住了雷狮。
雷狮听见他在耳边低低地问:“真没事了？”
“嗯。”
“你还真是命大。”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是。”

十

雨最终在一天后停了。通过房子里恢复工作的座机，安迷修最终联系到了金，他现在和格瑞在一块，同样在一块的还有卡米尔，雷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灾难和病毒依旧存在，丧尸仍然在游荡。
但是安迷修从心里明白，今后将不再是是他孤身一人面对这烂透的一切。
新的世界总会被重建。
人们只是需要时间而已。